41,神父-《花与剑与法兰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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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默不作声地跟着他进了这幢公寓,里面的陈设非常简单,在客厅里面只有桌子一张,椅子数把,胡桃木碗柜一只,而客厅里面也并无巴黎人家常有的壁饰、地毯或时钟等等装饰品,只有寥寥的几件家具,布沙尼神父显然生活简朴,只购置纯对必需的用具,和喜欢浮夸生活的基督山伯爵大为不同。
仆人把夏尔带到了楼上的起坐间,这里就是神父的居处了。
里面堆满神学书和经典,所以过道非常狭窄,夏尔的时候不免小心翼翼,避免碰到什么东西。
根据夏尔所得到的情报,一个月来,布沙尼神父一直就埋头在这些书堆里,所以房间倒不象是起居室,而象是一间书房。在书房旁边另外那个房间是寝室,全部家具只有一张没有帐子的床、四把圈椅和一只铺黄色天鹅绒厚垫的睡帽,将简朴主义贯彻到了极点。
布沙尼神父其实就在这书堆的中央,他旁边的桌子上有一盏灯,灯罩很大,把灯光都集中在桌面上,使得房间里其余部分相当黑暗,这倒是让夏尔想起了来到威尔莫勋爵住处时的情景。
夏尔扫视了一下,然后看见一个穿着一件教士长袍的中年人正安然端坐在椅子上。
这是一个满面沧桑的老人,头发已经基本上都白了,脸上也满是皱纹,所幸眼睛里倒是没有那种衰颓的死气,而是闪耀着饱经世故的光芒。
他的头上戴着中世纪学者所用的那种头巾,所以遮住了额头,这让夏尔更加难以完全看清他的模样。
“阁下就是布沙尼神甫吗?”出于礼节,夏尔小心翼翼地问。
“是的,孩子,”神父回答,然后对夏尔轻轻点了点头,“你就是那个特雷维尔家族的继承人吧?”
和故意只说英语的威尔莫勋爵不一样,他说法语,但是夏尔听起来更加吃力,因为这个老年人说话含糊不清,有气无力,还带着古怪的意大利口音,所以夏尔听起来简直犹如是咒语一样,好不容易才完全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是的,我就是夏尔-德-特雷维尔,十分有幸能够拜会您,布沙尼神父。”夏尔热情地走到了神父的旁边,然后向他躬身行礼,“一听说有一位有名的慈善家来到巴黎,我就忍不住想要来看看,顺便聆听您的教益。顺便——如果还有机会的话,聆听一下您对几件事情的个人看法。”
夏尔这倒不是完全的空口白话,事实上这位布沙尼神父确实挺有名的,他专心致志于搞慈善,在几个国家都有不少善举,这项事业花了他不少钱,以至于很多人在猜测他的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些善举为他带来了好名声。
“孩子,我行善,只是为了得到内心的平静,并不是为了名声。”神父缓缓地回答,浑浊的目光不知道放到了哪里,“如果因此而得到了什么名声的话,那么反倒让我有些惶惑不安了。”
神父的回答,让夏尔突然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接下话题。
“您没必要不安,相反您应该高兴才对。在我们这个时代,大奸大恶已经够多了,他们得到了他们本不应该有的名声,而留给好人的东西却太少了,所以道德堕落,世风日下。在这样的环境下,有人肯行善事,就应该大力被宣扬,至少能给世人带来一些积极的影响,免得人人都以为做好人没有好报。”沉默了片刻之后,夏尔干脆恭维了对方,“所以,神父,您不应该为您得到的名声而不安,您应该高兴,您能够变得各处闻名,是因为人们还敬仰好人,这意味着这个世界还有救,不必等到上帝亲自降下天罚,您就可以代替祂来拯救世人……”
“如果没有惩罚的话,那行善毫无意义,善行只能让人自我满足,但是却无法击破罪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恶行肆无忌惮地蔓延,坑害一个个可怜无辜的人。”布沙尼神父叹了口气,似乎是在感叹着什么,“所以我只是一个无力而且无用的老头而已,只能用空虚的行善来告慰自己。我不能消灭罪恶,也拯救不了被罪恶所毁灭的一个个灵魂,所以我真的很惭愧自己所得到的名声。”
话题怎么歪到这个地方来了?夏尔一下子有些无奈。
难道是人老了,思路也开始糊涂了?
“好吧,我们不讨论这个话题了,您的名声到底有害还是有益,留给上帝他老人家进行评断吧,我们凡人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的。”夏尔苦笑了一下,然后转回了话题,“那么,话说回来,尊敬的神父,您能否抽出一点点时间,回答一下我的几个问题呢?”
“作为您赏光驾临的补偿,我是乐意回答您的问题,特雷维尔先生。”在夏尔的努力之下,布沙尼神父似乎终于将注意力收了回来,然后看着夏尔,“但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您所了解的情况不至于给我带来良心上的不安。我是一个教士,请您理解一下。譬如说,人们在忏悔的时候所讲出来的秘密,那就必须由我保留由上帝裁判,而不是保留给人类的法庭,碍于我的职业操守,我是不能够跟任何人透露的。”
“这一点您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让您在良心上有任何为难的,我要问的问题,都是您能够轻松作答的问题——”夏尔连忙跟对方解释,一边小心地注视着对方,“我们就从贝尔图乔先生开始吧。”
“……贝尔图乔……?”听到了这个名字之后,布沙尼神父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思索这个人到底是谁,好在片刻之后他终于想起来了。“哦……你说的是那个我介绍给柴康的可怜人吗?”
“是的,就是那位贝尔图乔先生。”夏尔心里松了口气,总算省了亲自跟他解释的功夫,“他现在是基督山伯爵身边的管家,不得不说,恐怕就是因为有您介绍的缘故,他才有如此幸运得到这个位置的。”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命运,其他人干涉不多,我顶多就是起到一个媒介作用而已,所以您夸大我的作用了。”布沙尼神父摇了摇头。
“我可不这么看。”夏尔顿时来了精神了,声音也提高了一个度,“没有您这样德高望重的人担保,我可不觉得基督山伯爵会把来历不明的有前科的人放到自己最亲密的位置上。”
这时候,布沙尼神父惊诧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没有想到夏尔居然已经掌握到了贝尔图乔管家的秘密。
“如果您是指那桩杀人案的话,那我得说,他是无辜的。”布沙尼神父回答。“在我的帮助之下,他洗脱了自己不应有的罪名,但是长期的牢狱生涯已经让他失去了太多东西,所以我不得不担起剩下的责任,让他有了一个安身之处。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他能够在柴康——也就是你所说的基督山伯爵——那里谋到这么重要的职位,想必也是因为他的能力,而不是我几句不痛不痒的举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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